海已枯而石未烂
——亲近大师林语堂先生
一生中
总会遇到各色的人或物
有的 在生命中驻足很久
有的 在时光里擦肩而过
能相知 相思 相惜 相爱 相守的
有几何?
——题记
一
真正的知己看上去比骗子还要冷漠。
——贺拉斯
谈起林语堂和鲁迅,总免不得唏嘘一番。
那一年,林语堂留学回国,因胡适推荐进入北京大学教书。胡适一派和鲁迅一派之“争”,早已是公开的秘密。林语堂和胡适私交甚好,却加入了鲁迅的“语丝社”。他年轻豪迈,充满了战斗热情,深得鲁迅赏识。两人各执一笔,驰骋文墨之间,痛斥黑暗。而后,是远走厦门的相互扶持。两位大师在以笔战斗的峥嵘岁月中结下了深厚的情意。
然而,我们都知道,他们接近十年的友谊,却在一次次的误会中,越走越远,再也没能回去,直到死亡画上最后的休止符。
我见有人这样说:
“南云楼风波后,林语堂日记中绝口不提“鲁迅”二字。此时在林语堂的眼中,鲁迅不再是当初携手互助的同志,而是深恶痛绝的敌人了。”
我不相信。于情于理,我都不能接受这种论断。
鲁迅去世后,林语堂即黯然写下《悼鲁迅》,其中:
“ 鲁迅与我相得者二次,疏离者二次,其即其离,皆出自然,非吾与鲁迅有轾轩于其间也。吾始终敬鲁迅;鲁迅顾我,我喜其相知,鲁迅弃我,我亦无悔。大凡以所见相左相同,而为离合之迹,绝无私人意气存焉。”
字字句句,情真意切。
林语堂和鲁迅,他们二人是知己,是世界上最遥远的知己。
语堂是悠然隐者,鲁迅是狂人战士,他们身逢乱世,有各自的飘零和悲哀。不同的境遇经历,不同的性格思想,导致了两人的分道远行。每个人是应当有自己的人生观、世界观的,这才能称之为一个独立的人。林语堂先生要求独立,无论是个人还是文学,走自己的路,宣扬自己的理论;鲁迅则不然,在国家危难面前,在民族兴亡面前,个人是渺小的,是微不足道的,为了在艰难的世间杀出一条朝向光明的血路,除了战斗,还是战斗!
即使分歧如此,在灵魂深处,二人依然有共同之处,否则也不会有从前的惺惺相惜了。
如果,他们能相逢在一个安定和平的年代,他不必满怀国仇家恨,把自己折磨得形销骨立,也不必孤军奋战,敏感尖锐让人难以亲近;而他呢,则可以更加放肆文海,爱怎么写怎么写,幽默也好,激愤也好,都是快意人生。
若有来世,我们再把酒言欢,共叙兄弟情谊可好?今时今日,不是你我的错,我们之间的误会也好,鸿沟也罢,都是这不堪时局造成的。
人生得一知己足矣。
足矣。
二
我只想告诉你,一切的我的死灭了的过去,一切的希望和努力,如今都化成烟,化成尘,只有一样还活着,不能泯灭的,就是我对你的爱。
—— 屠格涅夫
林语堂和夫人廖翠凤之间的爱情,是朴实无华的,也是动人心弦的。
林语堂最开始爱的人是橄榄一般青涩的赖柏英,然后爱上了酷似初恋模样的陈锦端,最后结为夫妻的是廖翠凤。在漫长的岁月中,柏英的形象淡化了,锦端的情意依稀了,日益深厚的,是与夫人之间患难与共,生死与共的感情。
结婚那天,他拿过结婚证书对妻子说:“我把它烧了,婚书只有在离婚的时侯才有用,我们一定用不到。”烛火点燃了婚书,红红的火苗证明着林语堂要和妻子白头偕老的决心。其实在那时候,他的心里还装着锦端,盼望着留学西洋追寻她得芳影。是责任,将这个男人与廖翠凤“栓”在了一起。
在美国的日子很是艰苦,廖翠凤却能将一切家事打点妥帖,让林语堂能专注学习。感情一点一滴,不着痕迹的融进生活中,他们相偎相依,谁也离不开谁了。语堂回国后,在动荡的时局下,几经沉浮,夫人亦不离不弃,生死相随。
爱情之中,怎么可能没有争吵和矛盾呢。可是,他们却处理的很好。夫人不开心了,林语堂绝对不和她吵。她喜欢人家夸她又高又挺的鼻子,他就宠溺地捏捏她的鼻头,两人会心一笑,什么不愉快都没了。廖翠凤贤良淑德,又善解人意。锦端回国后一直不婚,心中还记挂着语堂,所以,廖翠凤就常常邀她到家里做客。每次锦端来,林语堂都紧张得坐立难安,女儿不解,廖翠凤就温柔的笑着说:“爸爸曾喜欢过你锦端姨。”后来,锦端在32岁的时候,嫁了人。廖翠凤以一个妻子的大度、体贴、智慧守护着自己的爱情。
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。他们把一个老式的婚姻变成了美好的爱情。世人只看见简单明了的结局,其间辛苦波折,又有几人能知?
夫妇俩庆祝结婚五十周年,林语堂给翠凤买了一个手镯,手镯上刻着若艾利著名的《老情人》。
再后来,语堂去世了,埋在家里的后院,廖翠凤一直陪着他。到底,死亡也没能把他们分开。
同心相牵挂,一缕情依依。岁月如梭逝,银丝鬓已稀。
幽冥倘异路,仙府应凄凄。若欲开口笑,除非相见时。
三
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,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;故乡的面貌却是一种模糊的怅望,仿佛雾里的挥手别离;离别后,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,永不老去。
——席慕容
林语堂是福建漳州人,在他40岁之后,追溯他之所以成为今日之林语堂时,首推福建平和坂仔的故乡。他在30年代用英文写作的《林语堂自传》中说:“我把一切归功于山景”。中西文化集大成者林语堂,将他一生的幽默与性灵,一世的光荣与梦想,全都归之于那片山景、那方水土,可见他对故乡的爱恋有多么深刻。
故乡,在我年幼时,你孕育我成长。我把欢笑撒在雨后初晴的山坡,或是在层层叠叠的竹林间躲迷藏。那里,家人的一颦一笑都刻画在斑驳的墙上,都投影在清甜的井水里,都摇曳在婆娑的树林中。那里,是我童年最美的歌谣。
故乡,在我长大时,你便成了托起我飞向更辽阔、更广博世界的臂膀。我把斗志燃烧在书桌前,把希望点燃在离开的码头上。那里,有甜蜜青涩的初恋,有二姐含泪的嘱托,还有挥之不去的淡淡忧伤。那里,是我少年时最迷茫的梦。
故乡,在我成人后,你是我滚滚红尘中的慰藉。在外面的世界中,我艰难地求学、勇敢地战斗,辗转漂泊。谋生也好,创作也罢,都是那里在心灵深处支持着我,为我提供了永不枯竭的文思和灵感。那里,是我中年时最温暖的依靠。
然而,到了老年!故乡啊,你不再是甜蜜的摇篮了,你是我痛苦的枷锁,是束缚我灵魂的锁链!我被思念折磨,忍受想你的煎熬,因为,我再也回不去那片山野,那让我魂牵梦绕的地方了。
22岁,林语堂在北京清华学堂任教,此后,再没有回到这个生他养他教他育他的山地故乡。此后,风雨如磐,岁月如晦,生命如歌也如泣,然而,远离的青山却在林语堂的心中越来越清晰,越来越高大,高大到远远超出了现实的存在。
“这里的山怎么能与我们家乡的山相比啊。”
“我们那里的山多么秀美,水多么绿啊。有机会我们应该回去看看”
“……可惜……我已经回不去了……”
不久,林语堂先生带着这个终身遗憾去世了。
纵观林语堂先生的一生,我们无不为他的人格魅力和优秀著作深深折服。走进大师林语堂,不仅是对他本人的探索,也是对我们自己的深思。感悟一个人的一生,折射的也是我们的一生。
海已枯而石未烂,正如林语堂先生一般。
斯人已去,但其精神不灭,必会代代相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