情深处,一眼万年
——再读柳永《雨霖铃》
09级师本四班 郑月容
“寒蝉凄切,对长亭晚,骤雨初歇。
都门帐饮无绪, 留恋处,兰舟催发。”
“问世间、情是何物,直教生死相许?”情由心生,又不受心制,情到深处,醉生梦死般难解难分。而离别,往往是残忍剪断“情”这方丝绸的利刃。
“寒蝉凄切,对长亭晚,骤雨初息。” 冷秋过罢,肃杀的天地灰烬般惨淡。枯槁的枝条,像是清瘦的臂膀,双手张开,似是在向那抹浑浊祈盼什么。蝉儿适时地鸣叫着,若断若续的哀鸣,声嘶力竭,仿佛要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挥洒激情。生命的日历终有翻尽的时刻,如蝉。而人类能够不离不弃亦是一种自我安慰吧?此处一伏笔,令人抖然一颤,为即将到来的别离,哀痛不已。鹊桥相会终有头,待到来年再回首。等待不及分别痛彻心扉,只因那时那景,肝肠寸断。
冰凉的秋雨刚刚停住,未来得及洗刷掉浑浊的秋色,离人的船只便要出发了。京都的酒饮过无数,难耐今日竟是这般苦涩?酒入喉,怕是千年佳酿,终随心而变。离人,你且陪我再饮一杯,我们不谈经年,不约重逢。
雨住寒风起。鬓发飞扬,拂过长衫。好一条波光粼粼的水道,怕你贪念了旅途的美丽,难再回头。
“执手相看泪眼,竟无语凝噎。
念去去,千里烟波,暮霭沉沉楚天阔。”
“天南地北双飞客,老翅几回寒暑。”船将发,终于是按耐不住,终于忍不住执子之手,相看泪眼之时,竟不知如何言语。无语,只是因为语太多。此刻,心就是语,不许说话,就可以知其心。离人将飞走了,天地之间,何时再见?只这一瞥,便是死别般无奈。世间之人,往往惧怕离别,那种抽丝一般的失落感,好似怀中之物被硬生生地剥夺。
情到深处,道是一眼万年。 “相顾无言,唯有泪千行”。心中悲起,鼻头一酸,泪水泛滥。道是“男儿有泪不轻弹”, 憋红的脸颊,紧锁的眉头,强忍的泪珠,那么清晰地在笔者脑海浮现。这是怎样一个多情公子啊!我许不了你未来,但我待你,真真切切,不掺一点作假。
千里之外,行程太远,雾霭浓重下,就算是把酒临风,也全无潇洒,全无风流倜傥。千里烟波,楚天空阔,别后道路遥远漫长。就此一别吧,人各东西,思念会如楚地沉沉烟波般,伴随离人左右。相识一场,犹如一个局,有始有终。从此,我在天地一隅,默默记挂你。便是我再寻酒做欢,即便我复赋词高歌,你也莫寒心。我心有你,人生万事,你自不必计较。
“多情自古伤离别,更那堪、冷落清秋节!
今宵酒醒何处? 杨柳岸,晓风残月。”
“欢乐趣,离别苦,就中更有痴儿女。”人间最苦是情种,情到深处,能否不离?罢了,斗转星移间,终是芸芸众生。离别之感,又耐不住这般凄凉的季节。抖擞之间,分不清是冷气逼人,亦是心寒而起。
酒入愁肠愁更愁,我且醉去吧!这一生,功名利禄早已是别人囊中之物,我何不急?此刻知心的你也要离去,这情这景,叫我痴狂。一介草民,终是一粒尘埃,随风而去,随造化而变。
追随载着你的兰舟,沿着栽满杨柳的汴河岸,一直追下去,直到残月西沉,晓风渐起,方才清醒。这一生浮浮沉沉,不在乎的,在乎的,皆是过眼云烟了。离人,你曾在我记忆中留下的喜怒哀乐,这一生珍藏。
怕是怕今宵醉去终有醒,愁绪再浮上心头,念及你千般好,思至人生百般苦,又该惹起一把清泪了。人活着,自是甜苦交加。月儿的银波伴着清晨的冷风,吹皱了苏醒后惺忪的醉人。水声潺潺,竟不敢瞥一眼那曼妙的柳条儿,太过美好的景物,此刻于我,是一种讽刺。
“此去经年,应是良辰美景虚设。
便纵有千种风情,更与何人说。”
“君应有语,渺万里层云,千山暮雪,只影向谁去?”这一去,这几年,什么良辰什么美景,怎可能再见?世界如此虚幻,莫要再活在欺瞒的日子里,流年已逝,古人将去,有什么不能面对?再饮一杯,让彼此勇敢。未来不远,谁也不能伴谁永恒。
我非贤士,你亦非我的良人。有过朝朝暮暮,便不再思天长地久。念及过去,缠绵悱恻千般恩情又如何呢?故事到了终点,再话情深恐惹笑话,可即便不管不顾想倾诉一回,也是知音难觅。
“我心匪石,不可转也;我心匪席,不可卷也。”纵身起,寒蝉凄切,不及离人冷。
造化弄人,每一回失去,每一次酒醒,便要感叹大丈夫,难逃情字一关。且问心无愧,潇潇洒洒,笑傲天涯。唯有珍爱身边物,千万千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