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在原地，你在哪里？

中文系09级师本（4）班郑月容

亲爱的子然：

原谅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。这样的时刻，请允许我欺骗自己我们不是兄妹，你只是子然，一个从小到大一直守护着我的男人。

 

流年似水，逝水难收。

青春在琐碎的时日里跋扈，犹如乡村小路上那抹湿漉漉的绿光，绽放着稻草和灰烬的气息。

 

 

你穿着西装，我都认不出来了

那天接到爸爸电话的时候，我的心咯噔了一下，手突然僵硬了。呆滞着望着一望无际的黑夜，那幽深得仿佛见不到底的空洞。来这座城市两年了，我还是没有习惯闪烁的五彩霓虹。

“子然要结婚了，下个月初八，你请假回家吧。”爸爸说。

要结婚了吗？子然，在我偷看过你无数次短信确认你没有女朋友之后，你却突然要结婚了吗？我不停地在脑海里闪过一个个身影，是那个小巧可爱的商店导购员，还是二姑介绍的邻居大姨的侄女？记忆就那么突然卡了壳，你的的身影还是清晰地占据了我的回忆。

我看到了你25岁的年轻的脸庞，瘦长的身材，白皙的皮肤，还有那让我嫉妒的长长的睫毛。我想象着早早从大专辍学的你，在爸爸的努力下终于在镇派出所找到的协警工作，是怎样一份苦差。

子然，第二天我就买了回家的火车票，我没有和任何一个同学说明原因。在我的心里，甚至还抱着希望，希望这是一场梦，一个玩笑。

可是子然，坐了两天火车昏昏沉沉回到家，打开院门的时候，我还是看到了满世界的红红火火。

院子里用藏红色砖头砌起的那个大灶台里，红色的火焰正在木材和煤炭的怀抱中吱吱作响，爸爸从镇上邀请来的那个厨师油光满面，正用力地来回挥动手中的大铁勺。咱们的大铁门上的鲜艳喜字，耀眼夺目。

我一眼就在人群里看到了爸爸。爸爸显得比往常年轻了许多，穿着新夹克的他，耳朵里夹着一根红梅牌的烟，正往里屋走去。妈妈的红布格子大衣出现的时候，嘴角满是抑制不住的笑意。她正在一群宾客中骄傲地大声说话，可是子然，我却没有看到你。

“子夏，我们的大学生回来了！快进来啊，大家都等着你呢！”子然，只有你知道，我向来不喜欢二姑妈这样称呼我。

“我哥呢？”我轻轻地问。子然，那一刻我明白，下一秒，我眼里的湿润就要汹涌而下。

“小夏，回来了啊？”你说你好不容易从宾客中脱身，你冲着我微笑，俊秀的双眉充满朝气。

“嗯。”我哽咽着。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穿西装。做工细致的黑色西装称得你的身材更加笔挺了，你脚下的皮鞋擦得铮亮，我还注意到你的头发用心地抹过摩丝。

“你穿着西装，我都认不出来了。”我也很想对你温暖地微笑，可是开口却说了这句话，不轻不重，伴着脸颊上的两排热泪。

 

 

风似叛逆者，叼着江南的一抹暗香，划过低空。

你笑容谄媚，迷惑了过往的飞鸿。

 

你是高中生，他们什么都依着你

子然，你真的结婚了。可是我还没有做好准备，我是那么矛盾，那么不舍地要拽住我们成长的过往。

那年我在镇上一中上高中，你是市区技术学校的三年级生。

我习惯了每个月回家一次，穿着白净的校服，让那红色的校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。

还记得吗？村子里的三姑六婶总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，和妈妈恭维地夸我能干。我捂着耳朵，嘟着小嘴跑到你的房间去的时候，你总是在专注地玩着网络游戏。

“读高中有什么了不起！”你到底还是听到了门外的骚动。

“是是，哥，你最厉害了。”我趁你不注意，瞪了一眼。从什么开始，每次放假回家都喜欢跑去你的房间，或争吵或调侃。

子然，你记得你第一次动手打我吗？那天我哭了一夜。

学校布置了研究性学习的作业，需要用电脑的我回到了家。“不行，我今天还要完成任务，再不升级，队友就不跟我组队战斗了，你不准碰我的电脑！”你那么不耐烦地拒绝了我。你总是以找资料的借口旷课回家打电玩，我很想说说你，可是到口的话又吞了下去。

子然，我是趁着你出门的时候，溜到你的电脑前的。我看到电脑屏幕上显示着游戏正挂机练级的画面。我想，只要不关闭，你应该不会生气的。

电脑黑屏并自动关机的时候，我也懵了。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。但一想到已经写了一半的论文，我便开始放声哭泣。

子然，我记得你是在气急败坏之下推了我的，不重，我却摔倒了。“我说过，不准碰我的电脑！”

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，泪水不听话地往下掉。子然，你知道吗？哭到最后，我却已经忘了论文的事了。我想，你没有办法和队友组队完成任务了，该有多难过。

爸爸给我买手提电脑的那个周末，我不停地盯着笔记本转悠，不停地问你各种问题。

我是那么地想和你分享喜悦，却不知道你会因此受伤。

你突然站了起来，眼里是抑制不住的怒火。

“你是高中生，他们什么都依着你！”说完就用力地甩门而去。

子然，那一刻我便明白，我们已经越离越远。

 

 

 

 

菩提无声地等待，诗话了那个缠绵的秋季。。

我们相携，却不相拥，就像平行线。

 

你离开了，我就要一个人搭车了

子然，你真的结婚了。可是你会永远记得，永远记得你说过的每句话，永远记得我们一起做过的每件事吗？

子然，我想我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你，我是那么地习惯和依赖你的保护。

那年，我们在同一所中学读初中。周末，总要在妈妈的催促下，才恋恋不舍地提起行李。

公交上没有位置坐的时候，瘦小的我经常被乘客粗鲁地推挤到了门边。子然，我清楚记得你生气的样子。你怒眼看着身边的大人，大声地斥骂着，还不忘一把抢过我手上的包。

子然，你知道吗？那时候的你就像个没有教养的小流氓，虽然只有15岁，个头却已经长到了一米七，整天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。

还记得初一下学期快结束的时候，爸爸给你买了台式电脑。班主任打电话到家里说，你沉迷于网络游戏，经常旷课去学校附近的网吧。爱子心切的爸爸，生怕网吧坏人太多，竟然从存折里拿钱到市区买回了家里的第一台电脑。

“喂，哥，你为什么那么喜欢电脑游戏啊？”边写着作业边问着你的时候，你转头看了我一眼，又继续埋进游戏人物的厮杀中。

“它不像你啊，成天缠着我。去你房间写作业啦！”

我不理你，心里却有种苦涩的味道蔓延。

我以为日子可以这样平静地流淌，可是临近期末考的时候，爸爸却突然来学校了。我惊讶地看到爸爸一脸的沧桑，还有一旁始终低着头的你。子然，我不敢相信你因为打了群架被派出所拘留了。

爸爸帮你办好转学手续的时候，我再也按捺不住了。还记得我在高年级的教室里找到你，焦急地握着你的手的时候说过的话吗？

“你离开了，我就要一个人搭车了。”泪水打着转，那一刻我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眩晕的。

 

 

时光缓慢飞行，怀抱着手中的天使，笑靥如花。

你伸来的大手，可是天使的羽翼？

 

爱哭鬼，雨伞给你

子然，嫂子很美，你看着她的时候，眼里甚至没有了子夏。你说小夏是傻瓜，哥永远都在你身边。可是子然，你已经结婚了，我告诉自己无数次。   

子然，我又不断地往后看了，我在流年里抓到了我们童年的红领巾，就那么明艳艳地召唤着我。

7岁那年，我在乡村小学上一年级，你是三年级叱咤风云的小霸王，走到哪里都有一群小跟班在后面吆喝着。你用稚气的声音号令孩子们的时候，甚至还会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。

那是童年岁月里最绵延流长的时光，细碎的橙黄在红领巾的细腻中流淌，在两个孩子的碎发上流连，温柔地像妈妈慈爱的双手。

我就那么背着半个人高的书包，像蜗牛一般跟在你的身后，每天重复着两点一线的生活。

子然，你还记得那天的雨吗？那是你第一次没有等我，自己回了家。

没有雨伞的我巴望着密密的雨帘发呆，我觉得有什么东西酸酸涩涩地在眼里翻滚着，我努力地仰起头，让泪水往回流。那时候，脑海里总是不断浮现起你和小跟班的话，“子夏是个爱哭鬼！”

子然，你不知道，我站在教室门口，拒绝同学们热情伸过来的雨伞的时候，心里有着怎样的期待。你总说，小夏是个爱哭鬼，却不知道小小年纪的我，有着和你一样的倔强。

当我扬起的头颅开始发麻的时候，已经做好了冲进雨帘的准备。子然，你却在那个时候出现了。

你穿着妈妈宽大的雨衣，手里握着我放在家里的小黄伞，鬓发湿漉漉地贴在小脸上。

“爱哭鬼，雨伞给你。”你气喘吁吁，把伞递了过来。

那一刻我就像只泄了气的气球，悲伤和感动一起涌上鼻梁。我接过伞，像个受伤的小绵羊一样边抽泣边紧紧跟着你的步伐。

子然，那是第一次没有小跟班，我们一起回家。

 

 

故事如织，伊人不在。

河岸边，杨柳前，碎步亭亭望流年。

 

我在原地，你在哪里？

子然，请原谅我不辞而别。只有回到学校，我才能安静下来，提醒自己，你已经结婚了。

子然，有时候我多么想回到你6岁之前的日子，那时候，你住在爷爷奶奶家。爸爸还在镇上化工厂当司机，妈妈在家管理着十多亩的田地。而我每天要做的事，便是一睁开眼，就开始嚷着吵着要找哥哥。

“哥，哥，哥，我也要吃糖果。”奶声奶气的我，在小门牙出现的时候，便学会了喊哥哥。

子然，你是那么地排斥我，每分每秒都担忧着我会抢走大人的爱。

你用盛气凌人的呵斥试图把我赶走。 “就给你一颗，我说了就一颗，你不要跟着我了！”你甩开了我的手。

子然，你记得你那辆天蓝色的小自行车吗？我在连走路都还摇摇晃晃的年龄，就迷上了你和自行车一起奔驰的身影。

那天傍晚，我依旧坐在戏台边的大石头上，看着你灿烂的笑靥。子然，我想你打了个坏主意。

“小夏，你在原地等我，不要离开。”说完，你便骑着车迅速地离开了，留下一脸迷茫的我。

“哥会回来的。”我开始玩弄起脚边的小石子，托着腮帮，望着你离开的小路。

子然，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，那时候的你到底去了哪里？天渐渐黑了下来，恐怖的压抑感让我全身不自觉地颤抖，我不敢抬头看那条小路了，我想回家。

子然，你好坏，你让我从此怕上了黑暗。我开始想妈妈，也想爸爸，还不停地想着你的话。“小夏，你在原地等我，不要离开。”

你的声音突然响起的时候，我听到了妈妈责备的声音。

“小夏，你在哪里？小夏，小夏，你在哪里？”你声嘶力竭地喊着，我知道，你也在害怕。

那一刻，我蜷缩的身子才开始有了暖意。子然，亲爱的子然，或许今生今世，你注定是我的上帝，给我带来温暖。

“我在原地，你在哪里？”我哭泣着大声回答。

 

 

美人倾城，却不及你一刻的温柔。

你招手，走进另一个城池。

 

子然，昨天爸爸打电话来责备我了。我道歉，我不应该在你结婚的日子惹家人担心。可是，我必须在一个看不到你的地方不断提醒自己你已经结婚的事实。子然，回校后的这两天我的眼睛都肿了，你会责备我，一如小时候那样吗？子然，此刻我好想你。

子然，代我和嫂子问好，匆匆地从结婚宴会上离开，确实很失礼。子然，你要相信我，我会学会爱她，就像爱你一样。

哥，你结婚了。

哥，结婚快乐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妹：子夏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2011年3月13日